春節過后，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，元宵節一次，清明節一次，再有便是這周末了。前兩次都是匆匆來去，唯獨這一次，放下了手頭所有的事情也是一定要住上一晚的，只因不想久住醫院回家后的母親感到無人陪伴的孤寂。

父親離開我們已經有一年又幾個月的時間了，很多傷口至今還會疼痛，我們不言說，卻在很多個夜深人靜的時候默默流淚。

一年多以來，不管是身體還是精神，母親都蒼老了好多。前半生為家庭和兒女操勞，早就掏空了母親的健康，如今，父親的離開讓一生堅強的母親從此郁郁寡歡，終日以淚洗面。作為女兒，看在眼里，疼在心間，卻無能為力。

步入社會之后，很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生命進入了一個快車道，緊張繁忙的工作占據了我大部分的時間，加之自己又想要多學習一些東西，閑暇的時間就更少了。

母親睡眠不好，我上班的時候不方便打電話給她，等我有時間的時候又擔心打擾了母親休息。有一天早晨，大概是六點不到的樣子，手機突然響了，迷迷糊糊中看到是母親的號碼，我便慌了神，生怕是發生了什么事情。接起電話，搶在母親開口前我便一通詢問“媽媽，怎么了么，有事兒？”，定了定神才聽清電話里母親虛弱地聲音說“沒什么事兒，就是很長時間沒聽到你的消息了，有些擔心，生怕和你斷了聯系。我現在最怕和你們失去聯系的。”后面我大概是說了一些安慰母親的話，類似于我很好、別擔心，要照顧好自己之類的。我沒敢說太多，因為那時眼淚就在我眼眶里打轉，我生怕自己哽咽的聲音會出賣自己內心的脆弱，引出電話那頭母親的眼淚。

一直以來都是我主動打電話回家的，記憶中很少接到母親的電話，我細細算了一下，大概有十來天未曾給母親打過電話了。開始的時候是因為感冒，不想母親擔心，緊接著就是公司培訓，那些日子經常是早出晚歸的，不方便打給母親。一來二去便給耽擱了。那天掛掉電話后，心里內疚了好久，依著母親的性格，一定是反復掙扎了很久才給我打電話的吧，那么早，母親昨晚一定又失眠了，她一定是擔心擾了我工作，才會一早打電話過來的。想到這些，心里的愧疚感就又加重了許多。

前些天上班的時候接到哥哥的電話，才知道哥哥帶著母親去醫院看病，因為要后續觀察和做針灸理療，母親辦理了住院。那一刻，我除了因為忽略母親生出的深深自責之外，還很慶幸，心里想著還好有哥哥在，還好有他料理著一切。

第二天，我請了假，放下了所有的工作，一早便去了醫院，雖然我能做的不多，也不能代母親痛，但我知道，此刻的陪伴會是母親需要的。因為住院是臨時決定的事情，母親沒有帶換洗的衣服，為了給母親買這些，我踩著高跟鞋來來回回走了十多里路。好辛苦回到病室后，母親對我就是一頓責備，嗔怪我走這么遠。

我聽著母親嗔而不怒的嘮叨，偶爾打著哈哈反駁幾句，心里明白，母親是心疼我，怕我累著。心中反倒生起了自責，我是不是有些自私了呢，就連母親病中還叫她為我擔心，著實不該的。

周末母親出院了，我想著自己是一定要回家的。那天晚上，母親里里外外收拾著，為我做好晚飯。我靜靜地看著進進出出，來來回回的母親，默默地聽著母親偶爾的嘮叨或是自言自語，心里無限溫暖。母親真的好久沒有這般精神了，住了幾天醫院竟然讓母親變得有些活力了，這反而是很意外的收獲。

晚上躺在母親身邊，我突然想到了自己小時候，有一次因為頑皮，膝蓋碰到了石頭，鮮血直流。眼看我就要哭了，父親立馬跺著腳大聲對我說“我就是不怕疼，對，我就是不怕疼”，小孩子就是這樣的，只要有人告訴你可以，你就會深信不疑。我已經記不清流血的膝蓋有多疼了，只記得我和父親一起一遍又一遍大聲地說“我就是不怕疼”，只記得那一次我是真的沒有掉眼淚。

看著身邊漸進老年的母親，我會不自覺地想到小時候。小時候，父母曾經無數次“狠心”對我放手，讓我在一次次的失敗中感受疼痛，在疼痛中學會成長。如今，看著母親，我總在想我要怎樣做才是真的對母親好，才是盡孝心呢。兒女長大后，總不能時刻在父母身邊的，總要讓父母自己學會照顧自己吧。或許，作為兒女我們也應該適時的“狠心”，讓父母自己去處理一些事情，讓他們在年老的時候依舊可以獨立地存在，依舊可以很尊嚴地活著，可以不與這個世界過早地脫離。或許，有時候，愛，是需要理智的“狠心”。

每次給母親打電話都會說上這么一通：“媽媽，您能夠自己做的事情，就不要總是麻煩別人，不要總是看電視上那些忽悠人的廣告，有時間多出去轉轉，多和人聊聊天，多活動活動。”越來越覺得自己和母親成了幼兒園師生的關系，就像是老師對孩子說：“寶貝，要聽話，好好吃飯，要乖乖的。”越發覺得現在的母親更像個孩子，我經常和同事說“我媽現在可敏感了，很小性子，需要哄著，順著才行。”而我，也在被迫慢慢進入這樣一個角色，從依賴母親變到被母親依賴，雖然我做得還不是很好，但卻也在一點點進步。

我總是明白的，前半生堅強的母親或許真的隨著父親的離開而遠去了，我不能希求母親可以回到一年多以前勇敢樂觀的樣子，但卻希望母親可以找到自己的重生之門，可以平安喜樂地度過自己的晚年時光。

新啟元運行一部：張杰